【封面照片:聚散倏忽的雲霧】
【馬博橫斷Day5:馬布谷山屋→35k工寮。里程16.3K,時程11.5H,下降1567M,上升601M。】
獨自在幽謐的馬布谷山屋渡過了恬靜自得的一夜,空靈的隱世情調讓人心曠神怡,不捨離去。回顧住過的百岳山屋,若要選出最美的前五名,我認為馬布谷足以名列第二,僅次於大水窟,而南湖、翠池、拉庫音溪則分屬第三、四、五名。如果不是玉里林道太崎嶇、噬血螞蝗太猖獗,我甘心為了馬布谷而專程跋山涉水,追尋一份遺世獨立的山居生活。
黎明前揮別了山屋,昨日盤桓了一整天的濃霧依舊未散,往馬西山的陡峭山徑上沆瀣淋漓,一串串松蘿凝結著晶瑩剔透的水珠。氣喘吁吁地登上馬西山海拔3443公尺的癲頂,破曉的晨光被氤氳濃霧阻絕,陣陣狂風撲面而來,卻怎麼也吹不垮固若金湯的白牆。昨日的馬利加南山已經淪陷,今天的馬西山又被吞滅,心頭湧上的悲戚氾濫成災。禍不單行的是,除了食物已經捉襟見肘,行動電源在補充頭燈電力後也已被榨乾。手機電量只剩7%,勢必無法兼顧最後兩天的GPS與照相需求。荒山裡不見任何人影,孤立無援的我,陷入跋前躓後的困境。如果手機殘餘的電量用來維持GPS運作,雖能確保行路安全,卻會留下影像紀錄殘缺的遺憾。倘若拿來維持相機運作,雖能採擷美感意象,但又會造成迷失山林的風險。馬博營地偶遇的兩位山友原本說好要在馬布谷山屋跟我會合下山,最後卻背棄諾言,跟著另一隊的三人揚長而去。我不確定他們的動機,只能黯然面對人性的現實。
沮喪走回登山口的路上,沒有宗教信仰的我,虔誠向天地間的眾神祈求撥雲見日。不可思議的是,回到登山口時,濃霧忽然大開,天空猝然露出一大片的寶藍色澤。我灰暗的心頭頓時綻放出滿天煙火,趕緊再衝回山頂。人生第一次,我由衷相信世上真的有神蹟!重返失意之處,視野已經豁然開朗,東側的喀西帕南山、南方的布干山、西邊的馬博橫斷,還有北面的南三段,通通陳列在眼底。圓潤和緩的山頭鋪著綠意盎然的草原,幾株松柏點綴在曠野上,相映成趣。陽光下,碧波搖曳,樹影娉婷,讓人好想在這裡野餐、遛狗、放風箏。拿出手機,我做了取捨,按下相機快門,留下生命的美麗畫面。
告別悲喜交加的馬西山,腳步隨著心情的轉折變得輕快起來。越過起起伏伏的幾個山頭,緩緩登上了此行最後一座百岳喀西帕南山。海拔3276尺的山頂並不寬敞,千巖萬壑卻一覽無遺,幾朵浮雲在重巒疊嶂之間輕撫,酣然享受著夏日的慵懶閒逸。俯瞰山坳的太平谷,一抹檸檬綠的草原彷彿在向我示意,要我快去作客。迂迴下切到谷底,沿著溪溝前行,兩岸路跡不明,花了許多時間逡巡。進入遼闊的沙洲草原後,一片紫色花海氣勢如虹的席捲過來,盛開的高山烏頭把整個太平谷裝綴成絢爛的花園,洋溢著普羅旺斯的浪漫。馬博橫斷的美景在夢幻花海中掀起最後的高潮,而我的手機電量也在這裡告罄。
下午四點半抵達35K工寮,依然沒遇見任何山友。讓人頭皮發麻的螞蝗神出鬼沒,取水時手指被一隻吸附,回到帳篷又看見兩隻在睡墊上蠕動。螞蝗簡直是昆蟲界的間諜,無聲無息的入侵,搞得我寢食難安。
【馬博橫斷Day6:35k工寮→19k登山口。里程8.7K,時程4.5H,下降763M。】
夜半的鳥啼迴盪空林,頗有禪意,漸漸驅走了螞蝗噩夢。清晨醒來,歸心似箭,五點開始穿越螞蝗茹毛飲血的地盤,往林道19K登山口下切。抵達登山口時,杳無人煙,徹底心死。評估體能後,決定慢慢踢19公里的林道回到文明世界,省下3500塊的接駁車費。不過,身上只剩一包泡麵,怕天黑後仍無法走到玉里鎮上,需再紮營一晚,於是把泡麵折成兩半,分配為午餐及晚餐。
剛走不遠,乍見冰涼清澈的山澗,五天沒洗澡的我,火速脫光衣服,跳進潭裡洗個痛快。沒想到,右腳的襪子一脫,上面竟沾滿鮮血,腳踝不知何時被螞蝗咬傷,血流不止。
重新上路,走了3公里左右,早已死心的我忽然聽見車聲,一輛休旅車迎面而來。我趕緊揮手示意,車子停了下來,駕駛把窗打開,裡面坐著四位原住民男子。萬萬沒想到,他們竟是特意上山來載我的!那一刻,神蹟再度出現!上車後才知道這些救星原來是在林道7K施工的工人,昨日下山的山友跟他們說我今日會獨自下山,於是他們特意來載我。這份助人的善心,讓我感動不已,對人性找回了信心。到達玉里火車站時,我給了司機一張千元鈔票聊表心意。六天的馬博橫斷有甘有苦,有悲有喜,體驗了岳界經典路線,也圓了自己心中一直不敢追逐的夢。
撰稿日期:2022╱10╱04
相簿名稱:百岳風情
相簿編號:S1110889─S111081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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