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清晨,從暖融融的被窩裡鑽出來後,我總會輕輕拉開臥室的窗簾,推開雕花玻璃窗,讓晨曦像脫籠而出的金絲雀般飛撲進來,拍落滿室金粉,灑在殘留昨夜夢痕的枕衾上。順著曙光望向窗外,有時望見天空凝結成一片勻淨的淺藍,對映著隔壁那一幢年久失修的灰褐色菸樓,心裡會驀然變得寂靜,清晰聽見光陰的跫音。
生日一過,年歲又真真切切的添上一筆。從少男走向熟男,我在鏡子的誠實寫照裡解讀漸深的皺紋、漸薄的髮量與漸粗的腰圍,思索種種安頓生命變化的智慧。曾經驚惶,曾經懊惱,曾經喟嘆,而今早已坦然,畢竟每個生命都得經歷生老病死的轉折。當手中的青春無法再恣肆揮霍,我開始認真和鏡子對話,認真盱衡時間的籌碼能換取多少夢想。
一直很慶幸自己從事教育工作,能在人性化的休假制度下規劃夢想。不過,越想好好運用時間的籌碼,越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快得讓人心亂如麻。我試著一寸寸切割時間,檢視這幾天的寒假生活,竟發現生活的主要結構盡是公務與家務,壅塞得容不下半點人生的美麗憧憬。每天早上去重修班授課四小時,下午則蜂忙的周旋在家事中,有時打理車子,沖洗飽受砂石塵土玷污的愛車;有時打理衣物,洗滌堆積如山的衣服,濯淨登山時沾染泥漬的背包、運動鞋;有時則打理房屋,清掃佈滿灰塵、蜘蛛絲與棉絮的地板,刷亮藏污納垢的衛浴設備,擦拭暗沉的紫檀木桌椅與電視櫃。往往家事忙完,一天的時間也消耗怠盡。將時間用在家事上並非乏善可陳,只是心裡想做的事太多,難免有芥蒂。歷經上次久咳不癒的苦楚,有時會對青春的流失感到不安,害怕一覺醒來,就再也無法寫出青春的詩篇。
不久前看了一部電影《巴黎我愛你》(“Paris, je t’aim”),片中「14區」那一段故事是由擅長刻劃更年期心理的Alexander Payne執導,描述一位中年女子踽踽遊走巴黎的心曲。旅程雖然有些寂寞,她臉上卻始終流蕩著淡淡的喜色,因為她終於鼓起勇氣擺脫千篇一律的家庭窠臼,帶著生澀的法語飄洋過海,獨自遊走巴黎,在巷弄裡尋訪可以品嚐道地美食的餐館,在公園的白色鐵椅上觀賞悠閒的生活步調。當她愛上巴黎,她也愛上自己,因為她在身上看見青春的熱力再度湧動。
我無法讓時鐘的指針倒轉,也無法讓青春的流失停止,只能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韶光。明天旭日東昇時,我依然會輕輕拉開窗簾,用晨光書寫青春,賡續尚未劃上句點的夢想。
撰稿日期:96/02/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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