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顧莫拉克颱風帶來的浩劫,彷彿作了一場惡夢,至今依然驚魂未定。多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,睜開眼,什麼都沒發生過。可是,這終究不是夢,是真真實實發生的災難。那些被洪水帶走的生命與家產再也不會回來,那些舊有的美好與幸福也已沉澱在記憶的井底。
隨著狂風暴雨的肆虐,滾滾的洪水在河川奔淌,汨汨的血淚也在災民胸口奔淌。山河變色,哀鴻遍野,悲歌不斷迴響在亂石爛泥之間。坍塌的道路、殘破的田地、頹圮的房屋、扭曲的車體、零亂的屍塊……,太多畫面令人不忍卒睹。一幕幕看在眼裡,無言的感傷揮之不去,只能讓時間慢慢沖淡。有時情緒瀕臨潰堤,便只能逃,逃到安定的遠方,找一片藍天暫時安頓自己。
被淒風苦雨鎖在家裡的那幾天,每隔一小時就得趴在地板上擦拭強風灌進來的雨水,一盆又一盆,到最後已經神智不清,唯一清楚的是雙手不斷擰水後的紅痛。後來,連臥房的天花板也開始滲水,床上還得放個臉盆盛水。外面是千萬條瀑布俯衝的巨響,室內則是滴滴答答的迴音。
最慘的那一天,生活陷入「四大皆空」的處境──沒有電,沒有水,沒有網路,沒有電視。什麼也不能做,除了睡覺,便只能祈禱。可悲的是連睡覺也睡得心慌,深怕氾濫的急湍衝進門裡,更怕不定時炸彈一樣的山壁猝然崩落,全家就此含冤長眠。有次村裡的活動中心廣播,說荖濃溪上游的堰塞湖潰決。全村的人像熱鍋上的螞蟻,在雨夜中拼命逃往新威森林公園的山頂避難。
相較於其他傷亡慘重的災區,我們村子真的幸運多了。不過,週遭滿目瘡痍的景象,仍讓人怵目驚心。8月13日,天氣終於放晴。帶著劫後餘生的心悸,我試圖用鏡頭記錄這場鉅變。穿梭在世界末日般的災難現場,小腿不小心被樹枝刮出一道傷痕,拇指也因為在顛簸的路面騎車而摩擦破皮。不過,肉體的傷害遠不及心酸的苦澀。握著相機,越拍越心酸。同一個地點,場景卻面目全非。心頭五味雜陳,震懾、焦慮、悲哀、無奈、不捨,全都在身腔裡翻攪。一張張照片,見證的是往日記憶的失落,三言兩語難以道盡。
【Photo1】
洪水消退後,沙洲上佈滿漂流木。諷刺的是,因為洪水沖蝕,河道變得更寬闊,呈現一種前所未有的壯麗,讓人驚嘆,也讓人感嘆。(攝於新威村)
【Photo 2】
防波堤被洪水掏空,只剩一小截斷裂的路面懸在半空。這裡曾是我騎自行車追風的樂園,也曾是我失戀時流淚療傷的角落。(攝於新威村)
【Photo 3】這條沙石遍地的河道,是我叔叔、伯伯家的農田。外人恐怕很難想像,這裡曾有一大片蓮霧園,綠意盎然。(攝於新威村)
【Photo 4】
我家的農田已成漂流木的墳場。電線桿旁邊原有一條圳渠,小時候我常在河裡抓螃蟹和蝦子,玩得一身濕。長大後,一直想在這裡蓋一棟自己的別墅,如今這個夢已經殞滅。(攝於新威村)
【Photo 5】
沿著荖濃溪興建的外環道,被怒濤吞噬得只剩一半。公路局在河床下開闢一條便道,所有車輛都得在湍流旁冒險行駛。(攝於羅漢山外環道)
【Photo 6】
老舊的隧道,再度提供運輸的功能,在危急之際功不可沒。不過,由於隧道狹窄,只能單向通車,必須靠警察進行管制。(攝於羅漢山外環道)
【Photo 7】
十八羅漢山的絕壁依舊奇偉峭拔,外環道卻已成斷垣殘壁,兩者形成強烈對比。好懷念昔日豔紫荊盛開在道路兩旁的景致,奇峰與紅花相映,美不勝收。(攝於羅漢山外環道)
【Photo 8】
雨後,荖濃溪對岸的大智瀑布更顯得氣象萬千。然而,每個行經的路人都無心欣賞。瀑布旁有一大片崩塌的山壁,龐大的土石頃洩在台27線上,足可掩埋數十戶人家,讓人不寒而慄。(攝於羅漢山外環道)
【Photo 9】
斜躺在濁水中的六龜遊客中心,宛如泡在水中的腐屍。以前,每逢假日總有大批遊客在此留影紀念,今昔對比,格外淒涼。(攝於六龜遊客中心)
【Photo 10】
六龜大橋是陪伴許多人成長的老朋友,他每天都熱心的送往迎來,讓居民順利的上學、工作、買菜、約會、逛夜市……。我在心裡為這個辛苦的老朋友默哀致敬,謝謝他多年來的奉獻。(攝於六龜大橋)
【Photo 11】
凌厲的洪水挾帶巨大的漂流木,把小貨車衝撞成一堆廢鐵,威力十分駭人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2】
視線一轉,另一輛小貨車被深埋在沙堆裡,動彈不得,奄奄一息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3】
通往茂林的路口被散亂的沙堆與樹堆堵塞,路旁的汽車與貨車扭曲變形,悽慘的景象宛如被轟炸過的戰場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4】
倒塌的屋頂,不偏不倚的壓在汽車引擎蓋上,車子的哀嚎聲迴盪在空氣裡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5】
停在車庫裡的車子同樣無法倖免於難,洪水把鐵捲門狠狠的撕爛,再把大量泥漿潑在車子上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6】
敵不過洪水的衝擊,大津橋支離破碎,橋墩流失,橋面則卡滿大量的漂流木。(攝於大津村)
【Photo 17】
大津往茂林的道路被洪水掏空路基,岌岌可危。行人通過時,險象環生。(攝於台27線大津段)
【Photo 18】
大津往扇平的道路被土石流埋沒,交通中斷。沙石高達兩層樓,挖土機正在奮力清除。(攝於台27線大津段)
【Photo 19】
茂林遊客中心被洪水徹底摧毀,現場只剩幾輛汽車夾在瓦礫堆中。雜亂的景象,宛如垃圾場。(攝於茂林遊客中心)
【Photo 20】
雕飾著魯凱族圖騰的牌樓,孤伶伶的兀立在木堆中,只有一輛身受重傷的汽車陪在身旁。(攝於茂林遊客中心)
【後記】
鏡頭下的慘狀,只是災難的冰山一角,更多的不幸還在其他地區,等待關懷。這些日子,許多人致電慰問,我真的很感動,也很感謝。在此,想對投以關懷的人致上一份最深的謝意:(一)我的學生──第二屆的「琪」,第四屆的「輝」、「維」、「聖」,第五屆的「雯」、「云」,第七屆的「屏」、「婷」、「玟」。(二)我的同事──「臻」、「昆」、「芬」。(三)我的同窗──「吉」、「發」、「如」、「俐」。(四)我的好友──Sunny、Hero、Abby。(五)我的家人──兩位老姊。
最後,想點一首孫燕姿的<一起走到>給大家,希望大家在災後都能堅強而勇敢的面對人生,為自己和別人創造生命的價值與幸福。
<一起走到>
作詞:梁文福 作曲:Dick Lee 編曲:Kenn C
是否還記得,從前美麗的天色?
那時天很藍,我們的未來都在不遠地方晴朗著。
一切都變了,生命不只是快樂。
濃濃黑霧籠罩我們,暴風雨就要來了。
但誰說不能肩並著肩站穩?
我們用心和用愛創造,讓新的世界誕生。
在我心中我知道,這是永恆的長跑。
好不容易來到這裡,明天還要追更多榮耀。
把自己角色扮演好,全力以赴每一秒。
和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,向著目標手牽手,一起走到。
這又是起點,我們有一樣心願。
當我們團結,狂風巨浪也不能阻擋我們走向前。
誰害怕改變?只要緊握著信念。
心中有夢沒有遙遠,跨出去就在瞬間。
但誰說不能肩並著肩站穩?
我們用心和用愛創造,讓新的世界誕生。
撰稿日期:2009/09/2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