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訪過許多野溪溫泉,從來不曾像這次闖蕩十坑溫泉那樣刻骨銘心。那一天,我們經歷一場死裡逃生的驚魂記,真實上演了一部劫後餘生的電影。差一點,我們就迷失在荒山野嶺的黑霧裡,發生山難,從電影主角變成新聞主角。千鈞一髮的求生過程,彷彿摸黑走在一條絕望的鋼索上,至今餘悸猶存。
隱藏在寶來溪上游的十坑溫泉,人跡罕至,充滿懸疑色彩。為了一窺廬山真面目,我和「溜鳥俠」、「為愛跳溪」、「電玩阿呆」一大早就興沖沖的分騎兩台機車上山。出發前,我告知他們要自備泳褲、泡麵、零食及飲水,沒想到「電玩阿呆」把這幾樣東西塞進塑膠袋後,打個結就拎出門了,一副準備去市場買菜的樣子。「為愛跳溪」則把泳褲直接穿在身上出門,好像要去參加鐵人三項。「溜鳥俠」倒是全身包得緊緊的,運動長褲搭連帽外套,臉上還塗了厚厚一層防曬乳,似乎想走奶油小生的路線。
從寶來轉入林道後,摸索了一小時左右,我們才找到溯溪的入口。林道的盡頭與溪谷之間有高達一層樓的落差,我們小心翼翼的從邊坡滑落後,這才開始徒步溯溪。寬闊的溪床上,有吉普車壓出來的路跡。沿著路跡前進,走起來頗為平穩。不過,蜿蜒的溪流不斷蛇行,搞得我們必須頻頻渡溪,重覆著脫鞋、穿鞋、脫鞋、穿鞋的動作。溪流的水量不大,卻也水深及膝。有些河段水勢湍急,不容小覷。有次涉溪時,「溜鳥俠」仗著腿長,直接踩著溪中的岩石彈跳過去,一臉得意的在對岸睥睨我們,彷彿在嘲笑我們沒這個本事。看他囂張的樣子,真想打他。
走沒多久,我就發現他們三人的腳程慢得離譜,體重超標的「為愛跳溪」走得像顢頇的肥鵝,而體重破百的「電玩阿呆」更像是犁田的老牛。身材高瘦的「溜鳥俠」雖然矯捷一點,但他沿途撿石頭撿得渾然忘我,同樣是個拖油瓶。走了半小時左右,我們先來到七坑溫泉。這座珍稀的野溪溫泉自從被林務局管收後,原來的人工溫泉池就慘遭荼毒了,目前只剩一間簡陋的工寮。源源不絕的熱湯從溫泉頭湧出,嫩白的溫泉花游移在翠綠的水池中,散發淡淡的硫磺味。很可惜,這一切「只可遠觀,不可褻玩焉。」林務局暴殄天物的作法令人不可思議。回憶多年前在這裡享受溫潤純湯的快意,真是不勝欷歔!
離開七坑溫泉,再往前行,太陽越來越熾熱。受不了他們的頹廢,我獨自在前面快步探路。中午十二點半,還沒看見十坑溫泉的蹤影,於是停下來等他們,打算一起用完餐再出發。半小時後,他們終於趕了上來。午餐是高級的泡麵,裡面有「國民市場」的鮮美魚丸與脆嫩的空心菜。因為鍋子太小,必須輪流煮。我怕瓦斯不夠,於是犧牲小我,幫他們先煮。我跟他們說:「萬一帶賽,瓦斯剛好用完,你們的就要分我吃喔。」沒想到「溜鳥俠」耍賤的說:「那我們要趕快吃完,這樣你就吃不到了。」我實在很想把他推到溪裡去餵魚。
稍作休息後,我們繼續前進。不久,右岸出現一片大崩壁,旁邊有一道翠綠的小瀑布,狀似溫泉,但樣子跟網路上看的十坑溫泉有點不一樣,於是我們決定再往前衝看看。後來,走到連吉普車的路跡都完全沒有了,這才返回小瀑布那裡。來到瀑布下,赫然發現這裡其實就是十坑溫泉,因為有引水的管線及前人鑿好的溫泉池。匆匆換上泳褲,我們開始縱情享樂,有人泡湯,有人玩水,還有人遭到報應──就是那很愛耍賤的「溜鳥俠」在溪邊滑倒,摔得屁股開花。
四點半,我們依依不捨的揮別這好不容易才找到詭秘溫泉。沒想到,恐怖的噩夢正悄然埋伏在前方。由於他們三個步履蹣跚,到了六點,我們還走不到一半。這時天色迅速暗沉下來,視線變得模糊。更慘的是,雲霧開始集結,斷斷續續下著雨絲。六點半左右,四周已經伸手不見五指,連山嶽的稜線都難以辨識。幸好「溜鳥俠」的手機有手電筒功能,而「為愛跳溪」的機車鑰匙也有小燈泡。不過,微弱的光源在寬闊的漆黑山谷中只是滄海一粟,雖然照得到兩公尺左右的距離,卻無法照到岸壁。於是,我們只好一邊循著水聲,一邊緊貼著山壁行走,找尋林道的入口。蛇行的溪流並沒有為我們改道,我們還是必須頻頻涉溪。在黑夜中涉溪,完全無法挑選水勢較平緩的河段,每次都是一場賭注。我在前面帶路,他們幾個跟著我的水中踏點尾隨。有次「為愛跳溪」失去平衡,整個人摔進水裡,被水流往下沖。我跟「溜鳥俠」立即衝去拉他的手,嚇出一身冷汗。後來,我怕他全身溼冷受寒,於是把自己身上的一件衣服借給他穿。沒想到,他在黑暗中換衣物時錢包掉了,卻渾然不覺。正當大家驚魂未定時,「電玩阿呆」竟說他要上大號,讓人哭笑不得。我們怕他被野獸攻擊,只好用手機的光線照他。在眾目睽睽下,他一點也不尷尬,順利完成排洩任務,功力實在高強。
背包裡的飲水早已喝光,零食也已蕩然無存,我跟他們說,如果到了七點半還找不到林道入口就別再走,留在溪床上等天亮。為了趕路,後來我們直接穿著鞋子涉水,顧不得鞋子受損了。這時我發現比涉水更可怕的事是電池可能隨時沒電,只要電力耗盡,我們就完全動彈不得了。於是,我決定獨自快步行走,想趁電力耗盡前找到入口。當我在巨石嶙峋的山壁下行走時,沒有宗教信仰的我不斷祈求上天保佑。就在七點半左右,前方突然出現一座小土堆擋住去路。我爬上去,正準備滑下去時,不經意往右邊山壁一看,隱隱約約看見了幾顆巨石工整堆疊。那很顯然是人工處理過的,不是天然的。既然有人工的痕跡,就表示這裡有人出入。於是我奮力爬上巨石一探究竟,驚喜的發現這裡正是林道入口!那一刻,我感動得快哭了,趕緊轉身對著後面行走的三人大叫說:「我找到了!你們快點!」
就這樣,我們死裡逃生了!回到寶來的7-11,已經晚上九點。我們一身狼狽,一臉倉皇。不過,在千鈞一髮時,始終沒有人氣餒,沒有人咒罵,沒有人崩潰。四個人同舟共濟,一同寫下了生命中最難忘的探險故事。
撰稿時間:2013/02/05
相簿名稱:六龜風情
相簿編號:S1020201─S1020205;S1060217─S10602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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