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封面照片：清淺的馬陵溫泉】
921大地震發生後，轟天的飛沙走石埋葬了中橫公路的輝煌，也斷絕了許多人尋繹舊夢的思路。歷經空前的毀滅，泛黃的照片成了唯一能佐證回憶的吉光片羽。沒有照片的，便只能任隨回憶被歲月侵蝕，默然凋零，風化，飛散，最後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過。2015年春天，我們循著大甲溪的潺潺清流追溯馬陵溫泉，頭上蜿蜒的山路，是封鎖了16年的中橫禁區。我的雙腳不斷往前走，思緒卻不斷往後退，退回18歲那年參加救國團健行活動的斐然時光。
枯水期的大甲溪，宛如一隻春蠶，安祥的吐著柔細光滑的銀絲。走在前人踩踏出來的溪床路徑上，地勢平緩易行，兩岸的景色是一幅山水捲軸，隨著溪流的曲折慢慢舒展開來。右岸山壁上的公路杳無人煙，寂靜得連森林的呼吸聲都能聽見。一路上，我多次仰望那條多年前走過的公路，試圖喚起年少的回憶，回憶卻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鍊，散落一地，只能靠著倒帶的思緒惘然拼湊。好友滔滔不絕的分享著屬於他的經典，我卻怎麼也無法連綴一個完整的故事。
那年放暑假前，班上同學一如往例，興高采烈的報名參加各種救國團活動，那是我們歌頌青春的儀式。我到處拉人陪我加入四天三夜的中橫健行隊，但所有人都覺得那是飛蛾撲火，紛紛走避。最後，我只好形單影隻的往火光裡飛。
第一天夜宿谷關的麗陽營區，我已記不起任何迎新晚會的畫面，只記得散會後獨自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，波光瀲灩的銀河美得讓人想在水面漂流，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為星空之美而悸動。不過，那一夜還有另一個悸動，就是吃了「國軍特餐」，神奇的鴨肉不但殘留了壯觀的絨毛，還有撲鼻的騷味。我滿頭烏鴉亂飛，一邊含淚把它想像成法式油封櫻桃鴨，一邊對軍中弟兄們寄予無限同情。
第二天下榻在青山山莊，那是以前的蔣公行館，規格果然大不相同，又厚又軟的床墊加上清爽鮮嫩的鱒魚，讓我又忍不住眼眶含淚，不過這次閃爍的是幸福的淚光。那天晚上玩了當年風行的「小天使與小主人」遊戲，但我究竟是誰的小天使，又是誰的小主人，答案撲朔迷離。
第三天來到德基水庫，浩淼的湖水與鉅大的工程都沒有在我心底留下太深的刻痕，我只記得大夥兒搭了電梯參觀水底發電廠，恍如走進科幻電影裡的太空秘密基地。這是此行最後一個印象，接下來梨山到天池的行程，我累得六神無主，一片渾沌，大夥兒似乎是由接駁車載送上去。
對於好友的記憶鮮明，我有點氣又有點嫉妒，忍不住挖苦他說：「你平常健忘得像個失智老人，為什麼玩樂方面的事卻記得那麼清楚啊？」他馬上反將我一軍說：「我這是大智若愚，而你是大愚若智啦！多跟我學學去蕪存菁的功力吧。」
被他的大言不慚一震，我的思緒頓時重返現實，這才發現雙腳已經不知不覺來到馬陵溫泉。從岩縫中湧出的溫泉匯聚在巨石旁的天然水池，沒有明顯的蒸煙，也沒有濃烈的硫磺味，十分低調。若非許多人在這裡露營，還真不容易察覺。一位懷抱佛心的遊客告訴我們溪床中央還有一池，雖然只能容納一人獨享，但水質更清澈，溫度也更適中。
多虧有人鑿了這一座愛心池，我們才得以卸下背包，快活的泡茶品茗，輪流泡湯。悠然躺在池裡，游目張望，四周的峽谷、飛瀑、松林盡收眼底。心裡回想著好友說的話，突然覺得他講的不無道理：能夠忘掉該忘的人生陰影，記住該記的人生美好，這樣去蕪存菁的作法才是一種大智慧。18歲的中橫健行，因為沒有相機，又恣意放縱青春，流逝了無法再復刻的經典。這次，我更懂得珍惜，用文字與影像深深記住眼前的斐然時光。
撰稿時間：2014/03/25
相簿名稱：中橫風情
相簿編號：S1040301─S10403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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