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封面照片：桀驁不馴的枯木】
位於雪山稜脈邊陲的小劍山，是一個投資報酬率極低的賭盤，貿然栽進去，很容易就會血本無歸，欲哭無淚。想要揮動這把小劍，代價可不小，必須背負重裝，先走7公里的林道，再爬350層樓高的山徑，接著花十幾小時來回翻越十幾座峰巒，才能揚劍長嘯。別以為賣命演出能換來無敵美景，事實上，在海拔3253公尺的山巔毫無展望，四周盡是濃蔭蔽天的松林，每一株婆娑搖曳的樹影都像是整人成功的笑臉。正因如此，它十分顧人怨，跟鹿山、合歡西峰、喀拉業山一起被戲稱為「四大鳥山」。不過，身體裡流著叛逆血液的我，偏不信邪，決定去瞧瞧它有多「鳥」。
因為好友無法同行，而小劍山又不是熱門百岳，基於安全考量，我在「背包客」網站與兩位志同道合的山友結盟同行。會師地點在山脊上的油婆蘭營地，不在登山口，所以前半段的路程我孑然獨行。第一天開車到梨山時，還沒走進松茂林道，天色就已朦朧，我臨時決定紮營在舊清泉橋上。雖然緊臨公路，但入夜後車影寥落，寧靜得只剩錚琮的水聲與催眠的蟲鳴。繁星熠熠，涼風徐徐，我竟舒泰得興起了不想攻頂的邪念。一向有「好狗緣」的我，這次又遇見一隻調皮黏人的流浪狗。牠或許寂寞太久，也飢餓太久，一見到我就把尾巴搖得像強力彈簧，湊到我腳邊又撲又舔，拼命裝熟。我忍不住笑了出來，餵牠吃了麵包。等我就寢後，牠隨即窩在門口，忠誠守護，純真的心思溫暖了那一夜。
明知油婆蘭營地只有一池「耐人尋味」的死水，但為了減輕負擔，我還是不敢背太多水，認命的等著喝那佈滿枯葉與浮游生物的「凍頂烏龍茶」。來到登山口，步道兩旁的松林夾成一排魔梯，不斷朝天空延伸。卯足全力往上衝，魔梯卻怎麼爬都爬不到盡頭，體力透支後只能靠意志力苦苦推進。下午四點多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裡，終於望見天堂。兩位山友比我早一天上山，正在享受熱騰騰的桂圓薑母茶。他們見我狼狽得像一隻旱災裡逃生的困獸，竟把半鍋薑茶全推給我。那是他們特意下切到溪源，花了一個多小時取水，才有的瓊漿玉液。彼此素昧平生，他們卻毫不吝惜的慷慨解囊，人性的善良在這裡裊裊昇華。紮好帳蓬後，我開始烹調晚餐。一位比鄰而居的熱血青年走過來跟我寒暄了幾句。沒想到，入睡前他突然隔著帳篷對我說：「嘿，隔壁的帥哥，明天我們就要下山了，如果我有多餘的水，就送你啦。」這番雪中送碳的話，讓我再度感動得說不出話。
凌晨三點半，大地還在沉睡，我跟夥伴們已經悄然點燈，摸黑夜行。其中一位已經走過小劍山，多虧有他，我們才能在險象環生的岩稜上挺進。另一位走在我前頭，每當有危崖或橫枝出現時總會善意提醒，古道熱腸同樣令人感激。天色漸亮，沿途的鐵杉也一一醒來，曼妙的展現花樣百出的舞姿與武術。葉隙間偶爾還可覷見淡嵐飄冉的大甲溪。
小劍山的山頂確實沒有動人視野，「鳥」到不行，但這趟行程我已看見了最美的風景──濃郁的台灣人情味。回到營地時，已經下午四點多。帳篷裡放著一瓶2200CC的礦泉水，那位年輕人實踐了他的美麗承諾。曾有人不解的問我說：「幹嘛去山上虐待自己？」下次如果再有人這樣問，我一定會說：「因為山上有很美的人性。」
撰稿日期：2016/08/05
相簿名稱：百岳風情
相簿編號：S1050715─S10507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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