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封面照片：暮光輕染的雲海】
往年元旦都有連假，今年卻只有一天假期，而且不偏不倚的在星期三，跨年「瘋」潮因此降溫不少。精力已被工作榨乾的我，一心只想在家糜爛，但幾番轉念後，有感於近來跟好友聚少離多，於是幡然回心轉意，決定找他去塔塔加看日出。出發當天，我一下班就奮力擺脫工作，火速飆回家，洗了戰鬥澡，提前跟他會合。在國道服務區用餐時，他突然問我說：「你有沒有覺得我越來越有男人味了？」我一頭霧水，不解他沒事幹嘛影響我的食慾。他隨即破解說：「我下班後根本沒時間洗澡，連內褲都沒換，所以現在超有男人味的，晚上讓你聞個夠，哈哈。」這是他的年終壓軸冷笑話，我二話不說，立刻叫他滾一邊去。
上山的車流沒有往年那種萬箭齊發的陣仗，但過了龍美之後，視線迅速被濃霧吞噬，車子彷彿開進了天昏地暗的沙塵暴中。天羅地網的黑霧黏稠得讓人快要窒息，四周一片迷濛，能見度只剩不到5公尺，幸虧前方有回堵的車流導引。到了阿里山，緩慢的車流全都淌進了遊樂區，新中橫公路上倏然只剩我們這輛車，像隻落單的螢火蟲。路面潮濕，擋風玻璃上凝結著水珠，不知是霧還是雨。我逶迤前進，萬念俱灰，悲觀的覺得元旦曙光會變成失望的驚嘆號！不可思議的是，到了塔塔加，視線竟然開始清朗，露出亮麗的星空。更不可思議的是，停車場居然有爆滿的車子。推開車門，冷冽的寒氣猝然把我們凍得臉麻腿顫。儘管繁星熠熠，浪漫情懷卻被寒氣禁錮。上完廁所後，誰都沒有勇氣在銀河裡游泳，只想躲進車裡冬眠。
凌晨五點，我們摸黑前往東埔山迎接曙光。冰針四面飛射，身體只能靠著爬山驅動的熱能來抵禦。攻頂後，天色已亮，現場有六個跟我們一樣的自虐狂。勻淨的天空下，只有郡大山與西巒大山一帶飄浮著薄薄的煙嵐。眾人引領企盼，等了又等，旭日終於從玉山的尖影上蹦了出來，鋒芒瞬間照亮了阿里山山脈的峰巒。回到停車場後，時間還早，我們又晃去玉山登山口，然後往南轉折到麟趾山。陡峭的步道不斷加劇換氣頻率，還好有應接不暇的美景撫慰，偶爾還有迎面而來的加油打氣。放眼俯瞰山谷，東埔聚落在虛靈的山嵐掩映下帶有幾分仙氣，宛如杜牧筆下「遠上寒山石徑斜，白雲生處有人家」的畫面。抵達視野開闊的山頂後，我們共擠在一張長椅上，并肩看玉山群峰的巍峨，看沙里仙溪的深幽，看其他遊客的快樂。暖暖的太陽塗抹在身上，讓人舒適得不想起身。那一刻，幸福緩緩的蔓衍在臉龐，在胸口，在兩人之間。
縱然遠離塵俗，但我知道現實生活中的世態炎涼並不會消失。為了生存，依然必須在工作職場上應付心機，應付權謀，應付嫉妒；在通勤道路上搶奪車道，搶奪綠燈，搶奪排隊；在情感經營上取捨親情，取捨友情，取捨愛情……。這些都是人生的修練，無可避免也無法逃脫，只能讓山風拂拭心靈的塵垢，然後更堅強地走下去。
離開麟趾山後，我意猶未盡，想繼續爬鹿林山，但好友已經唉聲嘆氣，於是兩人開車下山，到東埔的「蟬說雅筑」泡湯。扶疏的花木、清潤的溫泉及蒼翠的山景帶來了片刻的風雅，也帶來了新年的朝氣。沒想到，準備回家時，我赫然想起前晚從後車廂取下來放在地面的防塵托盤、救生衣、警示架等物品都還在原地。就這樣，我們又回頭上山，找尋失物。這是一場賭注，如果賭輸，最慘的局面是東西已失竊，付出的時間與油錢也連帶血本無歸。
車子一路盤旋而上，山谷漸漸起霧，霧濤轉眼就淹沒了我們。當我們衝破迷霧，眼底驀然出現一片煙波浩淼的雲海，瀲灩在玉山西峰、主峰與北峰之間，美得讓人忘了尋找失物的任務。隨著公路轉到山脈另一端後，神木溪流域的雲海更是氣勢如虹，萬馬奔騰的波濤在夕陽的金光裡馳騁。景色旖旎，但我們返回塔塔加停車場後，空蕩蕩的地面上什麼也沒有，果真賭輸了！雖然損失的金錢不算高，但我心裡還是有點懊喪。好友安慰說：「換個角度想，若不是遺落物品，我們怎麼會有機會看見眼前無價的美景呢？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。」
失去了有形的錢財，獲得了無形的美感，我試著在物質與精神的得失之間慢慢釋懷。其實，生命中失去的，又何止是那些物品？許多曾經重要的人，如今也都已經銷聲匿跡。在人情澆薄的年代裡，想要留住一份無私無悔的真情，看見一點細水長流的永恆，似乎已經越來越不可得。不過，我相信，失去那些之後，一定還會再擁有什麼。
撰稿時間：109/01/18
相簿名稱：新中橫風情
相簿編號：S1090101—S1090114
精選照片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