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澎湖,雲很淡,風很輕,海水很透明。我們騎著車,迎著風,不經意就飄了起來,宛如天人菊的種子,乘風旅行。逍遙的心靈,在風裡輕輕搖曳,隨興停泊在知名或不知名的角落。
【中屯風車】
由機場出發,沿著203縣道往北,跨過中正橋後,來到中屯嶼。地平線上浮現幾座巨大的風車,昂然矗立在天際。白色的風車,不僅是發電設備,更是藝術裝置,娉婷的身影美化了澎湖的天空。
每張轉動的葉片,都是氣候特徵的語言符號,告訴初訪的遊客,這裡是海風嬉戲的樂園。四處亂竄的海風像是頑皮的孩童,不斷朝著風車吹氣。他們吹得越起勁,風車的笑靨越燦爛。
【跨海大橋】
穿越白沙島後,名聞遐邇的跨海大橋屹立在公路前方。曾經在造橋工程上叱吒一時的它,如今已不再引領風騷。不過,我沒有感傷,沒有喟嘆,因為動人心弦的澎湖意象,從來就不在偉大的工程上。澎湖的美,美在碧海、白沙、奇岩,美在朝霞、落日、星空,美在老街、古厝、石牆……
行走在橋面上,一望無垠的滄海環繞四周,腳下波瀾起伏,臉上海風習習,恍然有種漫步在水上的漂浮感。記得以色列電影《Walk on Water》的劇情裡,男主角曾在加利利湖畔踩著漂流木,伸展雙臂,試圖凌波而行。他虔誠的相信《聖經》所言,只要卸下心中的偏執,便能虛空靈明,漫步水上,體驗生命的奇蹟。我回味著片中的哲思,腳步越走越輕盈。
【鯨魚洞】
踏上西嶼的土地,天地更顯得遼闊。西北角的鯨魚洞,印證了海浪的藝術天份。神乎其技的海浪,花了億萬年的光陰,日夜拍擊,在黑色的玄武岩上雕出一隻栩栩如生的鯨魚。洞裡迴盪著悠揚的旋律,彷彿是海浪唱給鯨魚聽的歌謠。
鄰近鯨魚洞的小門村,保存了完整的蜂巢田。為了讓田畦裡的蔬菜不受寒風欺凌,居民用咾咕石築起遮風的牆垣。層層疊疊的石牆,宛如蜂巢,在不規則的工法中,展現樸拙之美。每顆珊瑚礁風化而成的咾咕石,都印著島民在這片土地墾殖的痕跡。
【夜釣小管】
入夜後,我們返回民宿,興致勃勃的等著出海釣魚。當初物色住宿地點時,特意挑選一家海釣業者經營的民宿,為的就是要體驗業者免費招待的「夜釣小管」活動。
來到港灣,心跳加速,血液開始沸騰,腦海裡全是活蹦亂跳的生猛小管。登上嶄新的遊艇,益加躊躇滿志,堅信此行必能滿載一船小管而歸。按奈許久,遊艇終於離岸。每個遊客手持釣竿,意氣風發,準備把一隻隻小管狠狠的甩上甲板。離岸越遠,夜空的星光越璀璨。清風拂面,天地空闊,頗有蘇東坡<赤壁賦>裡的情調。
萬萬沒想到,乘興而去,最後竟敗興而歸。習慣陸地生活的我們,被左推右搖的浪潮徹底擊潰,可謂「出師未捷頭先暈」。嚴重的暈船,讓所有遊客墜入天旋地轉的漩渦。空手而歸的我,隱約聽見密密麻麻的小管在水底奸笑。
【西嶼燈塔】
翌日醒來,陽光比昨天更燦爛,心情也比昨天更奔放。澎湖的夏天,原本就該是豔陽高照的,讓人大方的曬黑肌膚,曬得滿身都是陽光的味道。
騎車直奔西嶼,延續未完的旅程。來到最南端的西嶼燈塔,彷彿走入希臘聖托里尼的古堡中。晴空下,雪白的塔樓、燈塔和牆垣洋溢著濃郁的地中海風情。這座全台最古老的燈塔,始建於清朝乾隆年間,建築師是一名歐洲人。週遭的霧砲、霧笛、煙墩等,同樣是歐洲人留下的古蹟,由英、德兩國先後打造而成。歷經多次翻修,結構與線條間依舊流蕩著歐式的古典韻味。
燈塔座落於斷崖上,視野閎闊。崖上綠草如茵,我們席地而坐,放眼眺望,碧海藍天盡收眼底。不遠處,一群黃牛悠然覓食,把燈塔點綴得像是一座清靜的莊園。
【大菓葉玄武岩】
熔岩與海水在史前某個紀元相遇,彼此激情繾綣後,留下瑰麗的結晶,沉積在澎湖海域。多年後,深埋的結晶出土,舉世矚目。那些古老的岩石,不經人工切割就鑄成勻稱的方柱,不經人力排列就展現整齊的陣式。神奇的造化,讓人驚豔,嘆為觀止。地質學家把它們稱為柱狀玄武岩。
長達一百多公尺的岩層,鑲嵌在大菓葉海邊的山丘上,宛如一道刻滿地質演化史的石牆。山丘底端積蓄著一面淺塘,一條條節理分明的岩柱投影在水面,隨風婆娑。陸上的岩柱與水中的倒影上下對映,偶爾浮藻輕掩,蜻蜓點水,頗有湖光山色之趣。
【二崁聚落】
如果說,大菓葉的柱狀玄武岩是天然的地質瑰寶,那麼二崁聚落的古厝便是人為的工藝珍品。
漫步在石板路上,濃郁的懷舊情調從古色古香的屋宇中滲透出來。櫛比鱗次的閩南式平房雖已陳舊,昔日的風華卻依然深鎖在院落中。橘紅的瓦片,灰白的磚牆,華麗的門楣,細緻的窗櫺,處處透顯著當年的飛黃騰達。
腳步曲曲折折的迴轉,迴轉間不斷聞到古早味的芬芳,有時覷見一口老井、一座石臼、一台牛車,有時則瞥見一尊泥塑、一片交趾陶、一塊彩繪瓷磚。那些舊物,默默記載著不該被遺忘的繁華歲月。
【西瀛虹橋】
由西嶼返回馬公,午後的驕陽把我們趕到海邊戲水消暑。徒步走到城西的海灣,遠遠就看見海水浴場裡人影繽紛,滿眼都是麥芽色、琥珀色與古銅色的青春胴體。海面上帆影幢幢,許多人賣力的撐起風浪板的帆翼,追求乘風滑翔的快感。
在海水的誘惑下,我們心癢難遏,急忙撩起褲管,往水裡衝去。沒想到,我前腳才踏出,就被滑溜溜的蘚苔捉弄,屁股重重的在台階上戳了一個印。這一摔,褲子髒了,屁股開花了,玩興卻也更高昂了。由於潮汐漸退,沙灘上擱淺了許多寄居蟹。我揀了滿手的寄居蟹,那些小傢伙被俘擄在如來佛的掌心後,有時探頭探腦,有時裝傻裝死,有時偷跑偷溜,真的是詭計多端,非常逗趣。
轉眼間,夕陽沉入海平面。我們上岸閒坐,直到夜色低垂仍不肯移身。此時,橫跨堤防兩端的拱橋乍然發出亮光,霓虹燈在水面上形成一彎絢麗的彩虹。澎湖的夏夜,頓時浪漫了起來。
【奎璧山】
耀眼的曙光,把奎璧山沿岸的海域照映得波光粼粼。離岸不遠處,無人居住的赤嶼孑然孤立在波光中,與奎璧山隔海相對。兩座島嶼看似分離,其實彼此在地形結構上是毗連的。
這對暗通款曲的情侶,總是把焦孟不離的情愫掩藏在海底。只有在退潮時,外界才能發現他們十指緊扣的濃情密意。為了見證他們的戀情,我們一大早就奔馳到奎璧山守候。當潮水消退,兩座島嶼之間果真出現一條相互聯繫的石礫通道。奇幻的景象,彷彿有人用魔杖施法,把海水劈成兩半,中間闢出一條步道。我們親眼目睹,卻仍難以置信,懷疑眼前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樓。觀望了一會兒,確定通道不會下沉、潮水也不會淹沒後,才興奮的踏上通道,探訪赤嶼。
登上赤嶼,地質景觀多彩多姿,岸壁上有鐵質氧化而成的紅色沉積層,海蝕平台上則有壺穴及蕈狀岩。更令人雀躍的是,漁民堆砌的石滬裡圍堵了許多潮間帶生物。我們沿著石滬走了一圈,有時看見海葵在水底醉薰薰的漂蕩,有時看見海星躲在珊瑚礁裡鬼鬼祟祟的窺探,有時則看見河豚在石縫間慌慌張張的逃竄。一路上左顧右盼,掇拾的樂趣更甚於參觀水族館。
【風櫃洞】
礁岩林立的風櫃洞,波濤洶湧,聲勢浩大。澎湃的浪潮順著海蝕溝灌進海蝕洞,受到石壁擠壓,從上方的小洞口倏然噴出,便形成風櫃洞特有的噴泉景觀。從洞口噴出的水柱,隨著潮勢的強弱而變化,有時曇花一現,有時則一飛沖天。高高低低的水柱變化,配上氣勢磅礡的潮聲,儼如一場精彩的水舞表演。
【山水海灘】
漫步在秀麗的山水海灘,每個腳印都充滿浪漫的遐思。整個澎湖,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比這裡更像文藝電影的場景。
金黃色的沙灘,翡翠色的海水,寶藍色的天空,交織成談情說愛的秘密花園。這條純淨的海岸線,是情人專屬的約會勝地,適合表白,適合求婚,適合寫下地老天荒的詩篇。這裡的沙粒很勻稱,很細緻,很潔淨,能讓腳底的神經傳遞最舒服的訊息,更能讓情人的心跳傳遞最幸福的暖流。
陣陣潮水在沙灘上起起落落,彷彿是愛情的起承轉合。我默然回憶著自己感情裡的起承轉合,竊盼能有一個緣定今生的美麗句點。
【馬公老街】
旅程的最後一刻,我們的遊踪再度回到馬公,穿梭在曲巷幽弄之間,展開古蹟巡禮。從四眼井、施公祠、天后宮,到順承門、觀音亭、澎湖開拓館,翻了一頁頁的歷史,沾了一身文化的香氣。
縱然遊人如織,但在古意盎然的亭台樓閣中停下腳步,沉入歷史的緬懷,仍可聽見光陰的迴音。輕撫碑文,我依稀看見市井小民圍著四眼井閒話家常,看見捻香的老婦在天后宮裡祈求兒子平安返航,看見身負重任的士兵站在順承門上戍守城池……
整建後的中央街,呈現新舊合璧的風貌,仿古的建築裡販賣著各式名產。沉靜的古蹟巡禮,因為遊客討價還價的買賣而變得熱鬧。文石、星砂、黑糖糕、花枝丸、仙人掌冰,琳瑯滿目的名產營造出老街的繁華。
走了一遭,掠過一攤又一攤的名產,我還是身輕如燕。登機前,行囊裡沒有爆滿的名產,只有豐盈的旅行回憶。
撰稿時間:97/08/20
相簿名稱:澎湖風情
相簿編號:S970801—S9708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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