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封面照片：嶔崎巉峻的岩峰】
許多人喜歡用「征服」這兩個字來形容攻頂成功，但我爬了越多山，越相信自己能登上一座山的巔峰，獲得無價之美，並不是因為征服了它，而是它接納了我。這樣的體悟，讓我更謙卑的面對登山的種種試煉，也更豁達的面對登山的成敗得失。寒假一到，我的「山癮」又發作。明明吃過很多苦，依然忍不住離開文明生活的舒適圈，走向荒山野嶺。這次的目標是南湖北峰、主峰、南峰以及巴巴山，有過兩次撤退經驗的我，不敢預設什麼，只能步步為營，冀盼眾山接納。
【五岩峰】
今年冬天台灣高山地區的降雪量似乎比往年少，沒想到進入審馬陣草原後，驀然映入眼簾的，竟是清新亮麗的雪景。松樹、杜鵑、箭竹都已被霧淞染白，枝葉晶瑩剔透，各異其趣。海拔越高，霧淞結得越密，分布面積也越廣。推升到五岩峰起伏跌宕的瘦稜後，東西兩側呈現陰陽兩界的強烈對比。東側是怵目驚心的崩壁斷崖，驚濤裂岸的濃霧不斷翻湧過來，劇烈撞擊岩壁後，立即衝向雲霄，瞬間消散，隨即又有一波湧上。西側則是碧空如洗，泛黃的草原上點綴著一排排、一片片、一簇簇的雪白。遠方的雪山山脈與蘭陽溪谷也浮著一層雪白，那是煙波浩渺的雲海。走在稜線上，結冰的嶙峋峭壁讓人不敢掉以輕心，還好沿途都有鉚釘與繩索輔助。地形雖然險峻，植物生態卻引人入勝，結滿霧淞的玉山圓柏與高山杜鵑爭妍比美，有的像飛龍，有的像陽傘，有的像珊瑚，妙不可言。
【南湖北峰】
登上南湖北峰時，東側的濃霧已經佔了上風，漫過稜線，遮蔽天空。往圈谷方向鳥瞰，南湖大山與南湖東峰的山巔已被雲霧吞噬，但圈谷的地貌依然讓人震撼不已。在遍地霧淞的襯托下，冰河地形的莊嚴聖潔益加鮮明。赭紅的山屋在縹緲的霧紗裡若隱若現，但要投入它溫暖的懷抱，還得通過眼前一瀉千里的碎石坡。腦海裡不禁浮現前年在中央尖山碎石坡死裡逃生的夢魘，還好這裡有架繩，地質也相對穩定。同行的好友還在後方奮鬥，我停下來享用簡單的午餐。身旁的國家公園志工從審馬陣草原就跟我一路伴隨，寒暄中發現彼此有同樣的職業，也有同樣的登山與攝影興趣。下切到山屋後，原本要再前往南湖大山，但猝不及防的天候變化讓整個圈谷困在愁雲慘霧裡，只好在屋內悠閒地睡午覺。醒來後，慢慢晃去山澗取水，趁天黑前煮了一鍋鮮肉湯圓佐蕈菇魚丸，度過嚴寒的冬夜。
【南湖南峰】
天未亮我們就點燈出發，凌晨的寒氣無孔不入，強悍攻擊禦寒衣物的防線。氣象預報說這天會下雨或下雪，我寧可披雪也不要淋雨。攀升到南湖主峰與南峰岔路口時，霧霾越來越陰沉。失望之餘，我們心裡依然懷抱著下午可能轉晴的一絲希望，決定先去南峰與巴巴山，回程再把希望押注給群峰之王。後面的路徑開始下切，到南湖池山屋遺址時，濃霧裡乍然出現一座媲美雪山翠池的童話森林。一株株參天的玉山圓柏在雪地上玩耍，開心得手舞足蹈，展現各種曼妙姿態。如果《冰雪奇緣》裡的魔法公主看到這片美麗森林，應該會引吭高歌，甚至想定居下來吧？我穿梭在葳蕤的樹林裡，捕捉群木的萬種風情。偶爾碰觸到低垂的枝椏，碎裂的霧淞迅即錚琮墜落，宛如大大小小的白玉當空撒下，變成外套上的華麗亮片。我玩得樂不思蜀，離開時滿懷不捨。走到南峰底部，路徑幡然轉折陡上，景觀從童話森林變成了魔幻石林。迷霧裡，巨石嶔崎磊落，荒涼詭譎，彷彿《魔戒》裡的世界。稜線上，石堆更銳利，更冰滑，絕崖峭壁像巫師的邪佞面孔。山頂前端有一截峭壁落差甚大，竟沒有拉繩，我爬得膽戰心驚。好不容易才登上海拔3505公尺的最高點，四周景物已被氣勢如虹的雲霧吞噬。我們只停了幾分鐘，便繼續往巴巴山邁進。
【巴巴山】
從南湖南峰到巴巴山的路程只有短短700公尺，但這段瘦稜兩側不時出現險峻的斷崖，不容大意。其中一面光滑的大斜壁頗讓人驚悚，因為繩索不夠長，後段必須趴在地上緊抓著岩片的節理橫渡，一不小心就會滑落萬丈深淵。我滿心期待能在海拔3449公尺的山頂近距離觀賞中央尖山的卓越英姿，但這裡也已徹底淪陷。濃霧一直盤桓到天黑都沒有消散，南湖大山成了遺珠之憾。還好水氣沒有匯聚成滂沱大雨，讓我們躲過一劫。
【尾聲】
入夜後開始起風，清晨醒來，所有的霧淞竟然一夜風乾，消失殆盡，昨天的雪景恍如南柯一夢。回程又是晴空萬里，這趟旅程雖然失落了攻頂的展望，卻遇上夢幻雪景，或許大自然要我們學會「失之東隅，收之桑榆」的哲理吧。
撰稿時間：2020/02/26
相簿名稱：百岳風情
相簿編號：S1090115—S109016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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