迎著輕盈的曉風,從夜宿的埡口山莊驅車到檜谷,一路上峰巒蔥蘢,湧泉泠泠。抵達塔關山登山口,一步出車門,整個人迅即被樹梢篩落的晨曦與宛囀的鳥語包圍。生命中第二座百嶽,就在晨曦的洗禮與鳥語的激勵中開始。
嚐完最後一口巴布羅麵包的香甜,儲備好活力的酵素,起身邁向另一個企盼的巔峰。沿途的體驗,與昨日在關山嶺感受的大異其趣。關山嶺的植物分布生態,呈現群雄割據的局面,灌木叢與二葉松盤據向陽坡,箭竹與玉山圓柏則獨霸山稜。由於沒有巨幹濃蔭遮蔽,視野開闊,週遭的群峰盡收眼底。不過,在缺乏針葉林附著的情況下,隨處可見岩層崩落的斷崖與碎石坡,在山稜上走來險象環生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相較於關山嶺在植被生態上的群雄割據,塔關山的局勢穩定得多,呈現太平盛世,由鐵杉建立強權帝國,滿山盡是純粹的鐵杉林。由於林木蓊鬱,因此大部份路程都是在聳拔參天的鐵杉林中穿行,視線被枝椏層層攔阻,只有少數臨崖路段可眺望關山北峰及庫哈諾辛山。不過,正因為有鐵杉在岩縫間盤根虯結,發揮擋護及鞏固作用,全程雖然巨石磊磊,走來並不驚悚。
攀登塔關山,儼如觀賞一場鐵杉的博覽會。入口不遠處,一株魁偉的鐵杉以豎琴般的形貌引人矚目,一條條直伸的、弓型的樹枝交錯成一把古老的豎琴,彷彿一撥弦,就能聽見流傳千年的希臘神話樂章。豎琴的前方,一株器宇軒昂的鐵杉猶如手持長劍的特洛伊戰士,威風凜凜,桀驁不馴,為這座山嶽增添一篇史詩。再往前行,一株筆直的鐵杉竟在末梢猝然作九十度的轉彎,若在樹梢裝上一盞燈,當下便可作成一桿路燈;若掛上一面牌子,則可作成一支路標,模樣十分詼諧。步履來到半山腰,在枝葉扶疏的鐵杉林中,三個古靈精怪的傢伙惡作劇似的冒出頭來,手舞足蹈,樂不可支。一旁歷經滄桑的枯木臨風靜觀,笑嘆自己也曾年少輕狂,而今卻只能仰天長嘯,追憶當年的風雲。從山腰再往山頂趨近,一幅幅奇松與怪石交融而成的中國山水畫橫披眼前。鐵杉有時煢然獨立的斜插在千仞懸崖邊,凌空如飛;有時居高臨下的佇立在嶙峋絕壁上,孤高不群;有時則裊娜升空,如寒山中的一縷炊煙。
站上山巔時,胸口仍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,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,全身力氣也已用盡,只剩不滅的意志力。始料未及的是,天候的變化遠比預期的更急遽。還來不及詠歎關山的王者風範、鷹仔嘴山的冷傲凌厲及向陽山的嚴峻剛烈,從荖濃溪蒸騰而上的水氣便匯聚成磅礡的濃霧,以排山倒海之勢撲向山頭,迅速吞沒群峰。天地四方,就只剩東方的視野可供眺望。相機的快門速度不及飛霧的速度,心中生起幾分惆悵。還好,玉山杜鵑的花期猶未結束,雪白的花簇在白霧中丰姿綽約,撫慰了失意的情緒。
始料未及的,還有登山客的人數。狹隘的山巔,約莫有三十位志同道合的人群集,想不到塔關山竟如此熱門。一位大學生見我靜坐在南端山稜遠眺山壑,過來與我攀談。我從背包裡拿出餅乾與他分享,在萍水相逢的緣份裡表現相知相惜的心意。大學生離開後,又有一位中年男人過來,邀我過去他們的團體中喝杯熱茶。雖然我投以微笑婉拒,心裡卻驀然湧起一股感動。我發現,大家因為愛山,彼此激蕩出一種不設防的坦率、友善與熱情。
下山的路,雖然飄著些許細雨,山頂的人情交流卻持續在心裡保溫。懷著溫暖,我相信明天即將攀登的庫哈諾辛山,還會有美麗的相遇。
撰稿時間:96/07/02
相簿名稱:南橫風情
相簿編號:S960619―S960636
【精選照片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