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封面照片：氤氳靉靆的稜脈】
【奇萊東稜Day2：驚嘆號池→太魯閣大山→太魯閣大山北鞍營地。里程14.4K，時程11.5H，上升629M，下降1012M。】
黎明醒來，水鹿朋友們已經悄然離開池畔。收好營帳，我再度形單影隻的上路，沿著偌大的草原繼續東行。這天的行程要通過險象環生的鐵線斷崖，心情惶惶不安，彷彿一艘小船即將駛入暴風圈。
越過磐石西峰與中峰，在登上主峰前又經歷了一小段箭竹的變態凌虐。磐石山是結界的邊陲，從此之後就要告別秀麗宜人的草原風光，深入榛莽地帶，面對箭竹地獄的淬鍊。原以為天地之間只有我孤帆航行，沒想到磐石山的峰頂竟有五位山友在拍照閒聊。他們同屬一隊，昨天在磐石中峰營地駐紮。從穿著及裝備可知，他們是跑山運動愛好者。對於他們「輕裝」走奇萊東稜，我感到有些憂心。輕量化的裝備雖能加快行進速度，卻也會增加意外風險。他們不帶帳篷只帶天幕，而禦寒衣物、防雨用具、預備糧食等也不盡周全，萬一遇上氣候突變、生病受傷、迷路失聯等意外，該如何因應？更何況，奇萊東稜地形複雜，以跑跳方式登山，發生滑倒、摔跤甚至墜崖的機率不是更高嗎？
彼此寒暄一番後，跑山隊先行離開，眨眼就不見人影，直到鐵線斷崖才看見他們。鐵線斷崖的連環關卡不容小覷，交錯著橫渡、斜降、縱垂等考驗，險峻的峭壁駭目驚心。雖然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架設了繩索與鋼釘，懸崖下方的繁茂松林也減緩了凌空俯瞰的暴露感，但峭壁上有時路基很濕滑，有時踏點很侷促，偶爾還會出現疏離的跨距，不但要有矯健身手，還得膽大心細。關卡約有五道，第一道是橫渡，長度不到兩公尺，可輕鬆過關。第二道是縱垂，坡度不陡，還有雙繩輔助，也很容易應付。第三道是先斜降再縱垂，落差十幾公尺，視覺驚悚度最高，但峭壁上佈滿繩網，踏點也很清楚，只要步步為營即可化險為夷。第四關又是橫渡，踏點極窄，必須貼壁蟹行。第五關還是橫渡，這關最讓人毛骨悚然，因為長滿苔癬的岩壁上幾乎沒有踏點，還有一根鋼釘已經脫落，導致繩索寬鬆，失去穩定性。若兩手同時抓繩就會出現外盪效應，重心往後仰跌，整個人搖搖欲墜。多虧前方跑山隊負責壓後的那位鐵漢幫我固定繩索，那份情義感人肺腑。沒想到，下方竟還有一個回馬槍，必須在光滑斜壁上縱垂，只能靠岩縫淺踏，偏偏跨距又大，腿若不夠長，很容易打滑摩擦而下。
擺脫鐵線斷崖後，並沒有「輕舟已過萬重山」的快意，接下來是起起伏伏的山頭，消磨體力，也摧毀意志力。雖然升降落差不大，但箭竹地獄從第一層不斷往十八層下探，加深折磨。越靠近太魯閣大山北鞍營地，箭竹越猖獗。比人還高的箭竹如一襲龐大的布篷，遮蔽了穹蒼，也阻絕了方向。枝椏細密交錯，一叢叢、一簇簇，宛如洗車機的刷毛，從頭到腳貼身狂刷。若不奮力撥開，根本無法前進，但強韌有力的枝條就像弓緊的藤鞭，一不小心就會彈射，狠狠打在臉上。在密不通風的箭竹海中泅泳，渾身濕溽難耐，儼如一隻困在泥淖裡的魚，垂死掙扎。直到北鞍營地出現，才如魚得水。跑山隊的背包擱在營地上，看來他們已經衝向太魯閣大山。我休息了一會兒，也跟著輕裝攻頂。沒想到，一時不察，竟然走錯路。北鞍營地有上下兩層，下層是十字路口，西路通往磐石山，北路連結立霧主山，東路導向山溝水源，南路則銜接上層營地與太魯閣大山。我誤入歧途，走了十分鐘左右，驚覺景物似曾相識，打開GPS比對，才發現自己竟往磐石山的回頭路走去，趕緊調頭折返。
往太魯閣大山的山徑林相優美，聳拔參天的鐵杉展示著各種舞蹈、瑜珈與武術的姿態。地勢雖然陡峭，但除了巉岩屏障的那一小段路有墜崖風險，全程沒有太多折騰。登上稜線後，儘管四周斷崖環伺，但脊頂寬緩平夷，草原上錯落著松石，散發淡泊曠達的氣息。海拔3282公尺的三角點藏在脊頂末端，獨峙一方的格局原本該有360∘的視野，但午後蒸騰的雲霧把景物遮蔽殆盡，只剩奇萊北峰方向還有一些吉光片羽。跑山隊匆匆返回北鞍營地，繼續向平安池衝刺。我佩服他們的體力，也祝他們一路平安。四周寂靜下來，我悠然領略李白筆下「眾鳥高飛進，孤雲獨去閒」的意境。
撰稿日期：2022╱09╱02
相簿名稱：百岳風情
相簿編號：S1110719─S1110726；S1110747─S11107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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