純真地帶 The innocent zone

　　每到中秋，「烤肉」就會成為全民運動，各地炊煙四起，香氣泗溢。不過，我向來不怎麼愛湊熱鬧，就算有人邀約，也多半窩在家裡當宅男。今年，兩位姊姊不斷用我愛吃的「桶子雞」誘惑我上鉤，在美食魔咒的驅使下，我的理智節節敗退，最後就破例跟他們烤肉過節了。

　　星期二下班後，我就衝去這次擔任東道主的姊姊家報到，一馬當先。在客廳看電視時，瞥見茶几上有一瓶水蜜桃酒。因為沒喝過，隨即興沖沖的斟了一杯來品嚐。或許是上了一天班，又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，一杯酒還沒喝完，竟然就開始「姜太公釣魚」，像個看電視看到打瞌睡的老人一樣。

　　隔天睡到十點才復活，盥洗完就開始幫忙搬烤肉用品到屋外的田野去。原本要掌廚的姊姊忙不過來，於是我就跟另一個姊姊客串主廚的角色。兩個人都沒烤過「桶子雞」，結果，那隻可憐的雞就毀在我們手裡了。由於木炭放太多，火太旺，導致桶內過熱，噴出熊熊火燄。等我們發現濃煙不斷從縫隙竄出，已來不及搶救。打開蓋子的那一刻，一隻通體黝黑的雞就這麼死不瞑目的懸吊在鋼架上，身上滋滋的冒著冤氣。我臉上當場出現三條直線，糗到不行。眼看木已成舟，只好自我解嘲的說：「哇，我們好厲害，把一隻白皮雞烤成烏骨雞，讓牠升級了耶！」說完，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，我還一度想用手機拍下這隻烏骨雞作紀念呢。幸好，還有一隻可以上陣，否則我們兩個鐵定會成為全民公敵。

　　吃了一串串的香腸、小卷、牛排後，下午去附近的「鈺雪冰枝店」吃冰，消消體內的火氣。這間位於白河鎮竹仔門的冰店小有名氣，店裡的冰品物美價廉，充滿濃郁的古早味。我點了蓮子冰，驚豔不已。綿密細緻的冰砂裡，透著淡淡的甜馥。一盤白雪飄落體內，迅即消融了五臟六腑的烈焰。

　　自從取得博士學位後，生活海闊天空，放假時不用再嘔心瀝血的拼論文，愛怎麼墮落就怎麼墮落。不過，這樣的好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。因為職務需要，未來這一年，每週五、六都得去中山大學修圖書館專業學分。放縱慣了，突然要「浪子回頭」，不能睡到自然醒，不能到處遊山玩水，不能跟人聚餐哈啦……，叫我怎能不哀怨呢？

　　下周就要開始上課，昨天是最後一個吃喝玩樂的星期六。中午跟「開苞器」約好在「旗蹟」聚餐，我卻非常可恥的睡到11點才自然醒。洗完澡匆匆出門，一路狂飆，最後還是嚴重遲到了50分鐘。看到他時，我簡直無地自容。更令我慚愧的是，他竟然還說他要請客。懷著澎湃的感動，我隨手遞上一個小提袋給他，那是班上另一位善心同學「美女圖」從宜蘭寄來孝敬我的特產。

　　火鍋送上來後，兩個人邊吃邊聊，無意中提到班上的「種馬」。他說，「種馬」在大學時交了一個體態豐腴的女友，兩人曾裸身緊貼在一起，大膽表演上空秀，還拍照留念。那些親密照放在部落格，完全沒有加密，擺明了就是要衝收視率。我一聽，瞬間熱血沸騰，忙不迭的向他要網址，拭目以待。

　　話題一轉，我們又提到班上的「黑馬」。他說，他曾熱心的在「黑馬」的Facebook留言，分享釣蝦經驗。沒想到，「黑馬」竟不留情面的把那則留言刪除了，讓人匪夷所思。我一聽，再次熱血沸騰。不過，這次是氣得想打人啦。好歹也是同學一場，這麼做實在太欠扁了。

　　兩位好久不見的學生，最近不約而同的從台北打電話來。不同的聲音，卻有相同的熟悉與默契。跨越了時空的隔閡，彼此聊得很熱絡，很直率，很開懷。他們跟我分享了愛情際遇，有過去式，有現在式，也有未來式。縱然幾度失戀，悲喜交加，但他們依然用青春的火苗點燃愛的火燄，不畏艱難，不怕挫敗，愛得很勇敢，像個不屈不撓的戰士。

【打拼男的愛情枕頭】

　　在人間蒸發已久的「打拼男」，終於重出江湖，打電話與我聯絡感情。我不改本色，劈頭就質問他說：「你是被外星人綁架了嗎？怎麼消失那麼久？」他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說：「沒有啦，只是工作比較忙。」我挖苦說：「你少來，事業是做多大啊？」他笑了笑，回說：「哪有很大？正職還是在牛肉麵店啊。不過，兼差工作換了啦，早餐店沒做了，改在新竹貨運上班。」我又問他：「今天怎麼會心血來潮找我啊？」沒想到，他竟然用甜言蜜語哄我說：「因為想你啊！」我哪有那麼容易被騙，當場就回說：「最好是啦！真可惜，我的心早就給薛哥了。你也知道，他的巧克力棒比你大很多。」話一說完，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。可憐的薛哥，又被我們背地裡拿來調侃，想必他一定覺得耳朵跟胯下都很癢。

　　7點30分，曙光像往常一樣，穿過窗簾的縫隙，照映在枕畔；我也像往常一樣，企圖火速撲滅鬧鐘鈴聲，任性的繼續賴床。就在關閉鈴聲之際，忽然發現手機裡跳出兩封簡訊的圖案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，開啟簡訊，原來是兩位學生傳來的情人節祝福。這才知道，今天是浪漫的七夕情人節。

　　午休時間，到7-11對面的麵攤買了魷魚麵回辦公室，一邊吃麵，一邊打開電子信箱收信。信箱裡有一封學生寄來的新郵件，文字串聯的情意同樣是情人節的祝福。剎那間，心裡又慚愧又感動，慚愧的是自己竟然這麼遲頓，感動的是還有這麼幾個貼心的學生記得送我一份銀河般美麗的祝福。

　　午後下了一場陣雨，上完第七節課，下班回到家，又有學生傳來情人節簡訊。簡單的一行字，卻讓心情璀璨得宛如浩瀚星空。騎著單車出門兜風，迎著雨後的涼風，思緒不斷翻飛，想起好多人，想起好多故事，想起好多因緣的起滅。

　　愛情是一道讓人目眩神迷的彩虹，我曾懷著無限憧憬飛向雲端，天真的相信，只要傾心執著，最後一定能漫步在幸福的虹橋。沒想到，越靠近七彩的弧線，雙翼卻越沉重，沉重得無法再自由翱翔。有時，邁力飛到咫尺之近，一眨眼，那些紅、橙、黃、綠、藍、靛、紫竟消失得無影無蹤，空留一臉錯愕的自己，孤寂的在原地落下黯然神傷的淚。

　　每到畢業季節，對於師生關係的思索，總是五味雜陳。許多情節宛如舞臺劇的戲碼，一幕幕上映。看在眼裡，蕩漾在心裡。

【第一幕】

　　今年學校在畢業典禮的創意上有一個新的構思，要畢業生錄製一段對老師的致謝影片。延宕許久，六個畢業班還是意興闌珊。直到迫在眉睫，才勉強應付。因為敷衍塞責，品質粗糙，於是承辦業務的老師要學生重錄。沒想到，竟惹來許多抱怨。有的說：「很煩耶！怎麼那麼囉嗦啊？」有的說：「我不知要講什麼，可不可以找別人啊？」這些聲音迴蕩在耳邊，讓我不勝欷歔。

　　晴朗的星期四，生活一如往常，一樣匆匆拎著早餐出門，一樣以高速飆車去上班，一樣打開辦公室的門，展開忙碌的一天。

　　坐下辦公椅，看見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，心裡開始細數今天要做的事。今天，要辦理讀書心得寫作比賽；要聯絡家庭教育中心洽談讀報計劃；要發公文給中華民國電腦技能協會；要向網管員催促圖書館專屬網頁的進度；要檢查501班有哪幾個傢伙沒交作文；要拿照片電子檔給602班做畢業紀念冊……。下班後，還要去7-11繳信用卡帳單。

　　腦海裡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公事、私事，不過，我還是樂天的拿起我的巴布羅麵包，準備趁第一節的空堂好好享受美味早餐。晨光裡，除了窗台上幾隻麻雀的叫聲，聽不見任何聲響，寧靜得像是一間巷弄裡的咖啡館。

　　正要咬下第一口，這時，寧靜的空氣突然爆裂出一陣巨響。緊接著，劇烈的天搖地動上演一場驚聳的災難。天花板上抖落的塵土像急雨般落下，我本能性的開始往外衝。逃難過程中，一片片的天花板劈劈啪啪的從頭頂砸下，鋼條的清脆與木板的低沉交混成恐怖的噪音。

　　人生中最重要的三種情感元素，莫過於親情、友情與愛情。當我們像個小天使般來到這個世界，最先挹注在生命裡的情感，是來自家人的親情。漸漸懂事後，有了玩伴，生命會挹注另一種情感，那是來自朋友的友情。再成長一些，情竇初開後，生命又會再挹注一種新的情感，那是來自情人的愛情。

　　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，能同時擁有圓滿的親情、友情與愛情。有人因為家人的紛爭、離異或過逝，親情出現裂縫，甚至徹底崩解。有人因為內向保守、剛愎自用或見異思遷，連一個知心的朋友都交不到。有人因為外形限制、內在缺點或因緣乖違，始終不曾擁有動人心弦的戀情。當親情、友情與愛情無法圓滿時，人必然會有缺憾，因為這三種情感是無法互補，也無法替代的。

　　正因為親情、友情與愛情很難全部圓滿，人難免會產生一種害怕孤單寂寞的空虛心理。尤其在一個人獨處時，那種空虛更鮮明。於是，我們透過各種方式努力找尋可以撫慰心靈的情感交流。

　　隨著e世代的來臨，越來越多人仰賴網路，試圖從虛擬世界中獲得情感交流。種種情感交流的平台，前撲後繼的在群眾的孤單寂寞裡蔚為風潮。從「即時通」、「部落格」到「facebook」，一波波的流行風潮反映出社會大眾不斷開發最新最快的平台，滿足情感交流的需求。在制約作用下，我們不知不覺中開始用「點閱率」與「加為好友」的數字來印證自己的不空虛。可是，我們是否願意承認，「即時通」上面願意跟自己連線對話的人越來越少了？我們是否願意承認，「部落格」上面的點閱率很不真實，來得快去得也快？我們是否願意承認，「facebook」上面的好友，其實有很多根本是泛泛之交，甚至是陌生人？

　　學校的寒假早在1月22日就開始，我的寒假卻要從2月10日才開始，真的很哀怨。自從當了行政主管後，我的字典裡就再也沒有「寒假」與「暑假」這兩個詞了。寒假第一周要上高二的寒假輔導課，第二周又要上高三的重修班課程。這禮拜是第三周了，還有重頭戲，就是今天舉辦的研習活動。

　　很多人都以為圖書館主任的位子很好當，這根本是天大的誤會啊！事實上，我們學校圖書館的編制就只有三個人，除了我這個主任，另外就是資訊組網管員及助理小姐。才三隻小貓，要做的業務卻多到足以讓我們天旋地轉、天昏地暗、天翻地覆。因為業務太多，我還得開玩笑跟兩位部屬說：「我們一定要施實沒有人性的『共慘黨』制度，進行沒血沒肉沒眼淚的責任分配，這樣大家才會逼自己把工作做完。我是『共慘黨』黨主席，你們就是黨員了。」他們兩個都笑著罵我很變態。

　　其實，我常常都是「身先士卒」好嗎？就以今天的校外自由軟體研習來說吧，雖然是資訊組的事，但是擬訂計畫、發佈公文、編撰研習手冊、採買用品、上台講習等，我通通都有幫忙。如果都讓他們兩個部屬做，我也於心不忍啊。拜託，我是多善良的主管啊。我還特地下海擔任講師，進行攝影基礎及Photoshop後製處理的教學咧。

　　或許是放寒假了，也或許是公文太慢發佈，今天竟然只有一位校外老師來，真的被我們賺到。就這樣，我跟網管員「很精簡」的把課程分享完，接著就跟校內其他老師一起享受美味的歐貝拉餅干及貝納頌咖啡。原本的苦差事變成輕鬆的下午茶，害我一直暗爽。他們說我辦活動買的東西很有質感，我忍不住驕傲的說：「開玩笑！我一向都走高級路線好嗎？多學學我的品味吧！」其實，我並沒有故意走高級路線啦，只是想讓大家擁有更愉悅的工作氛圍。

　　為了讓沉淪在工作中的靈魂獲得救贖，我任性的在生日前夕丟出假卡，決心把自己放逐到遠方，追尋一種情有獨鍾的慶生方式。不找好友作伴，不告訴學生請假的理由，只因為最孤單的自閉裡，有我最嚮往的自由。

　　一直以為可以在學生面前瞞天過海，但就在詭計快要得逞時，鬼靈精怪的學生還是識破了。他們不動聲色，暗中來個將計就計，悄悄提前幫我慶生。平常飽受我「荼毒」的他們，逮到千載難逢的機會，當然不會輕易饒過我。於是，一場瘋狂奶油派對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上演了。

　　所謂「瘋狂」，絕非誇飾法，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詞更適合拿來形容這場派對了。一走進教室，才剛聽見彩帶射出的爆裂聲，緊接著臉上就被「一大坨」奶油「來回旋轉」了好幾圈。還來不及回神，馬上又有「驚喜」，幾個同學抬著一位雙腿大開的「男」同學，一邊發出「淫叫」，一邊朝我「獻身」。好不容易躲過他們的「性愛秀」，沒想到第二波奶油攻勢又排山倒海而來。一時間，我的頭髮、耳朵、鼻孔，乃至前胸後背，全部淪陷。我的慘叫聲被他們的狂笑聲徹底淹沒，直到我狼狽的逃進廁所清洗，這群妖魔鬼怪才罷休。

　　回到教室，群魔總算變回人類，慈悲的獻上一個光鮮亮麗的水果蛋糕，還有一束光彩繽紛的鮮花。這時，衣服遭殃的我，已經換上一位學生的運動制服。蛋糕還沒動口，耳邊馬上就有人湊過來消遣說：「嘿，學弟好。」當下，我真切體會到什麼叫「誤上賊船」了。

　　跨年夜，窗外寒霧迷濛，冷氣逼人。全世界都在狂歡，我卻像隻冬眠的北極熊一樣，躲在窩裡，抱著暖融融的羽絨被，回味過去一年的因緣際會。

　　人與人之間能夠相遇，從而建立深刻的情感關係，都是因為緣份。是緣份讓我們在全球幾十億人口中有機會遇見某一個人，共同寫下動人故事。或許沒有任何一種緣份可以永恆，但我深信，當雙方在緣份發展的期限裡真誠付出時，雋永的價值已經悄然滲透到彼此生命中，足以讓人回味一生。

　　過去的365天，深深淺淺的緣份在我生命裡綻放，彩繪了我的生命。因為這些緣份，我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夜收到了許多祝福。這是幸運，也是幸福。但願我送出去的祝福，也能在他們心田裡變成一株幸運草，或是一棵幸福樹。

　　臥室的牆上，掛著一幅賞心悅目的月曆，那是好友去年送的禮物。這份珍貴的禮物，讓我每個月都能欣賞到不同的日本風情，彷彿遨遊在異國。逐月更換的畫面，伴我渡過一次又一次的人生起落。直到剩下最後一張風景，才驚覺2009年已進入尾聲。

　　年紀越大，越覺得春去秋來的速度一年比一年快。庸庸碌碌的工作，讓人忘了傷春悲秋，卻也忘了屬於自己的快樂密碼，臉上的表情只剩一雙空洞的眼眸。有時試著解讀似曾相識的密碼組合，竟怎麼也找不回曾有的快樂。最後，只能困在壅塞的工作裡迷惘，疲乏，僵冷。

　　因為應接不暇的工作，許多幸福的契機一再錯失，錯失了日劇的感動，錯失了文筆的耕耘，錯失了單車的長征，錯失了知己的聚會，錯失了情意的付出，錯失了好多好多。唯一不曾錯失的，是身邊的朋友和學生給予的慰藉。那些直接或間接的慰藉，讓蕭瑟的生活保有一份不滅的絢麗。

　　今年聖誕節，依舊收到許多祝福。每一字、每一句，都是動人的慰藉。那些真摯的祝福，宛如一陣陣的流星雨，劃過寒夜的天空。夜空照亮的瞬間，我的眼底波光粼粼，流轉著人情的美麗。在感動中，我心底遺忘已久的快樂密碼再度浮現，活躍的敲打著心門。

　　從小，我就對「老師」這個職業沒什麼好感。追本溯源，要從國小三年級說起。有一次上音樂課，導師突然叫我上台唱歌。當時因為怯場，杵在台上半天，遲遲不敢開口。他二話不說，就衝到我面前，用力擰我的臉頰，猛然一拉，把我整個人都快提起來了。接著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，狠狠的賞了我一耳光，打得我眼冒金星。幼小的心靈，就此認定老師是魔鬼的化身。

　　上了國中，進了所謂的升學班。導師的字典裡，只有「雄中」兩個字。每天早上進教室，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餐，而是吃棍子。一張張考卷發下來，恐懼指數隨著分數高低而劇烈震盪。少一分，手心就會多一條鞭痕。有時，他打不過癮，還叫我們青蛙跳，一步一步跳到隔壁女生班去。還好，他沒有叫我們學青蛙吃蚊子。這樣的身心荼毒，讓我的青春期變成雨果筆下的《悲慘世界》。

　　沒想到，研究所出來，我竟然會從事小時候最痛恨的職業。由此可見，人生真的很吊詭，什麼邪門的事都可能發生。上帝好像很愛跟我唱反調，有另一個例子可以印證。小時候，因為怕打針，一直對「醫師」這個職業深惡痛絕。沒想到，長大後竟然會與這個行業的人結下一份因緣，讓人不得不信邪。

　　不知不覺，已經踏入教育界八年了。驀然回首，才發現自己走了好長一段路。八年來，一直擔任導師工作，努力扮演著春風化雨的角色。當然，偶爾也會殘害幼苗一下，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。別以為他們很可憐，事實上，那些幼苗也會殘害我，把我搞得七葷八素。每段師生情緣，都有酸甜苦辣。曾經心力交瘁，也曾經感動落淚。在歲月的長河裡，沉澱了許多金沙般的珍貴情誼。

　　回顧莫拉克颱風帶來的浩劫，彷彿作了一場惡夢，至今依然驚魂未定。多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，睜開眼，什麼都沒發生過。可是，這終究不是夢，是真真實實發生的災難。那些被洪水帶走的生命與家產再也不會回來，那些舊有的美好與幸福也已沉澱在記憶的井底。

　　隨著狂風暴雨的肆虐，滾滾的洪水在河川奔淌，汨汨的血淚也在災民胸口奔淌。山河變色，哀鴻遍野，悲歌不斷迴響在亂石爛泥之間。坍塌的道路、殘破的田地、頹圮的房屋、扭曲的車體、零亂的屍塊……，太多畫面令人不忍卒睹。一幕幕看在眼裡，無言的感傷揮之不去，只能讓時間慢慢沖淡。有時情緒瀕臨潰堤，便只能逃，逃到安定的遠方，找一片藍天暫時安頓自己。

　　被淒風苦雨鎖在家裡的那幾天，每隔一小時就得趴在地板上擦拭強風灌進來的雨水，一盆又一盆，到最後已經神智不清，唯一清楚的是雙手不斷擰水後的紅痛。後來，連臥房的天花板也開始滲水，床上還得放個臉盆盛水。外面是千萬條瀑布俯衝的巨響，室內則是滴滴答答的迴音。

　　最慘的那一天，生活陷入「四大皆空」的處境──沒有電，沒有水，沒有網路，沒有電視。什麼也不能做，除了睡覺，便只能祈禱。可悲的是連睡覺也睡得心慌，深怕氾濫的急湍衝進門裡，更怕不定時炸彈一樣的山壁猝然崩落，全家就此含冤長眠。有次村裡的活動中心廣播，說荖濃溪上游的堰塞湖潰決。全村的人像熱鍋上的螞蟻，在雨夜中拼命逃往新威森林公園的山頂避難。

　　記得日劇《東京愛情故事》裡，莉香曾在某天上班途中巧遇完治，一時心血來潮，率性的要他在眾目睽睽下大聲說出「我愛你」三個字。雖然他們當時已經悄然發展出辦公室戀情，但在行人川流不息的紅磚道上，完治顧忌旁人眼光，始終難以啟齒。看著完治的遲疑，莉香以灑脫的姿態回應，毫不猶豫的當街對他大聲宣告：「完治，我愛你！」說完，她神采飛揚的轉身大步離去，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是一朵夏日盛開的法國菊。

　　面對同一份愛情，男女主角展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。假如這段情節發生在真實人生中，相信許多人會和完治一樣，在理性的駕馭下，只敢把愛放在心裡。很少人能像莉香那樣，稟持感性的信念，愛得這麼坦率，這麼堅定，這麼勇敢。吊詭的是，人在面對愛情時往往因為害怕受傷而有所矜持、顧慮與保留，內心卻又渴望遇見一個坦率、堅定而勇敢的愛情對象。莉香這個角色引起的廣大迴響，正反映出背後象徵的戀愛精神是許多人追尋的理想。

　　不久前，因為人生際遇的詭譎變化而在情感的亂流中迷惘、浮沉、困滯。有天收到一位任職於鋼鐵公司的朋友轉寄過來的e-mail，信裡羅列了一些關於友情與愛情的箴言。其中一句寫道：「如果我們之間有1000步的距離，你只要跨出第1步，我就會朝你的方向走其餘的999步。」我很喜歡這句動人的情話，因為話中透顯出無邪的真誠、無私的付出和無悔的勇氣。如果真實人生中有人對我說這句話，我相信那個人一定值得鍾愛一生。

　　在愛情上，我和多數的凡夫俗子一樣，交錯著雙重心理，一方面缺乏傾心擁抱愛情的勇氣，另方面卻又冀盼有人奮不顧身的愛自己。回首過往的戀情，我由衷感謝那些傾心愛過的人，他們讓我在因緣的交會裡看見愛的勇氣。縱然無法將愛情的幸福延續到地老天荒，但他們展現的勇氣，無論是愛情萌芽時的表白，或愛情退離時的寬容，都一筆一筆的書寫在我記憶的卷牘上，墨香越陳越濃。如今懷想那些畫面，依然心生感動，卻也牽引出幾分慚愧，覺得自己接受的太多，付出的太少。

　　每到元宵節，心情總是格外燦爛。那些綻放在夜空中的光彩，無論是氣象萬千的煙火、蹁躚飛舞的天燈，或花樣繽紛的燈籠，都能撩起心底的浪漫遐思，蕩漾出迷濛的漣漪。

　　一如往年，當黑夜的布幕拉上之後，蓄勢待發的元宵燈會活動便瞬間引爆。屋外一片喧騰，鞭炮聲、蜂炮聲與煙火聲此起彼落，不絕於耳，迅速點燃歡慶的氣氛。心裡蠢蠢欲動，想出門恭逢其盛，無奈房間裡的置衣架已堆滿換洗的衣物，宛如火山不斷噴出熔岩，岌岌可危。為了不讓熔岩把整個房間吞噬，只好禁錮賞燈的興致，捧起一籮筐的衣物，用洗衣機洗淨內心的慚愧。

　　晾完最後一件衣服，夜已闌珊。燈會活動轉瞬即逝，像一陣流星雨。四周漸趨寧靜，只有燈籠的紅暈依然在黑夜中漂浮，搖曳著人們向神明默默祈求的福澤。或許是心裡殘留著燈會的憧憬，明知曲終人散，卻還是依戀的斜倚在陽台的欄杆上，遲遲不肯進屋。

　　涼風徐送，心頭倏忽飄起一抹古典的情懷，思緒墜入宋詞＜青玉案＞所描繪的元宵韻事裡。那一夜，辛棄疾筆下的主角縱情遊走，看花燈，看煙火，也看紅男綠女。左顧右盼，暗自尋覓心儀的對象，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中徒增寂寞。就在黯然神傷之際，忽然柳暗花明。原來，尋尋覓覓的那個人一直都佇立在不遠的微暗角落。這才發現，「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

　　身在台灣，如果你到達適婚年齡卻遲遲未婚，那麼你碰到相親的機會一定比統一發票的中獎機率還高。有些人堅定的認為人非結婚不可，若沒結婚，人生將是悲哀的、殘缺的、黑白的。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，就是充滿善心、熱心與決心，把別人的婚事搞得比自己的還積極，忙得不亦樂乎。如果你的單身生活過得又幸福，又圓滿，又精彩，他們會不知怎麼打發無聊的日子。

　　對於相親一事，有人趨之若鶩，樂此不疲；有人卻視如浩劫，聞之色變。對我而言，相親就像個化石，只能拿來當標本，因為我左思右想，怎麼也找不出一個需要相親的理由。相親，是個跟我完全沒有切身關係的古老名詞。這樣的念頭似乎太狂妄，後來果然遭到報應，老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相親從天而降。我臉上既沒寫著「我很需要結婚」，更沒寫著「我很需要戀愛」，偏偏就是有人打我的相親主意。親朋好友也就算了，連陌生人都來湊熱鬧，真的讓人「受寵若驚」。自從有了親身經驗後，相親不再是古老的名詞，而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，一種「婚姻法西斯主義」的迫害。

　　仔細回想，相親開始在我人生中具有切身的意義，是26歲那年。當時在某私立學校以代理教師的身份抵免實習，那所學校素以壓搾老師聞名於教育界，更以難搞的學生揚名海內外。簽下賣身契的我，必須在補校的厄夜叢林中面對來自江湖的各路學生。被學生戲謔，是家常便飯的事。有次在電機科上課，某位坐第一排位子的男學生隨意坐到最後面，我請他回座，他竟然對我說：「老師，我怕坐第一排靠你太近，會愛上你耶。」我聽了差點從講台摔下去。當然，這種事女學生也有份。有次在餐飲科上課，進行問題討論時，抽問某位女生，沒想到她卻反問我說：「老師，你願不願意跟我相親？你先回答我，我才要回答你。」我再次差點暈倒，怎麼也想不到學生會有相親的「癖好」。

　　29歲那年，生平第一次相親終於真正上演。某天，正要去成大圖書館蒐羅論文資料時，村子裡的一位歐巴桑在客廳跟我媽交頭接耳，兩人不時露出合作無間的奸笑。我心裡有些狐疑，但還是大步出門。一時輕敵，結果被人送上相親之路。因為小時候常跟著我媽去那位歐巴桑家玩，在情面的顧慮下，只好去相親現場「坐陪」。見面時，旁人口沫橫飛，我們兩位主角卻都沉默寡言。對方相貌頗為清秀，年紀與我相仿，任職於第一銀行，母親是小兒科醫師，家住杉林鄉。事後通電話時，她表示想在30歲前成婚。我不敢誤了人家終身大事，於是坦白告訴她，在博士學位未完成前，無法分心於婚事。第一次的相親就這樣落幕，心裡有那麼一點罪惡感。

　　生命就像一列蒸汽火車，一寸寸地燃燒青春，順著時間的鐵道，往終點站不斷推進。每跨過一個年度的橋樑，人生就會多出一段走過的軌跡，記錄著365個日子的歷程。

　　近幾年來，每逢生日，回首凝望新增的軌跡，總有淡淡的感傷。如今，雖然仍未參透人生的聚散離合，卻已能平靜看待歲月的流轉。

　　為了不想引起太多矚目，今年還是選擇請假，獨自去旅行。1月11日的天空很藍，那是我心中的一種幸運色。一個人沿著車少人稀的公路，悠悠蕩蕩的往奮起湖遨遊，像是一隻流浪的野貓。途中，在茶山部落、新美部落與山美部落探訪鄒族文化，也在達娜伊谷觀覽山水的空明靈秀。向晚時分，循著懷舊氣息，追尋奮起湖的老街文化與山城情調。拿著相機穿梭在曲街狹巷之間，拍鐵軌，拍火車，拍驛站。意猶未盡，又拍石階，拍黑瓦，拍木窗，越拍越入迷。

　　在頗負盛名的鐵路便當店吃晚餐時，望著鐵盒裡的排骨、雞腿、滷蛋、醃蘿蔔及高麗菜，忍不住莞爾一笑，沒想到這就是我的「慶生大餐」。用完餐，喝了兩碗熱騰騰的竹筍湯後，我微笑對自己說了一聲：「生日快樂！」

　　2007的最後一夜，冷氣團來襲，全國百姓還是不畏寒意，傾巢而出，恣肆燃燒跨年的熱情。跨年活動儼然已成全民運動，宛如野火燎原，在墾丁與太麻里的海灘上竄燒，也在合歡山與阿里山的巔峰上竄燒，而火勢最猛之處，莫過於台北101與高雄港。

　　一向患有「人潮恐懼症」的我，今年依舊不出門，一個人窩在房間裡，看織田裕二的日劇，聽蔡淳佳的新歌，翻閱北中康文的攝影書，自得其樂。不追逐耀眼奪目的煙火秀，也不追逐眾星雲集的演唱會，只想在寧謐的情境裡，真誠面對自己，觀照一年來的人生故事。

　　不知為什麼，最近心靈突然覺得很空洞。困惑的是，當自己努力在父母面前扮演孝順的好兒子，在兄姊面前扮演出色的好弟弟，在朋友面前扮演知心的好伙伴，在學生面前扮演盡責的好老師……，卻不知道自己為自己扮演了什麼角色？在困惑裡，開始懷疑一切的所做所為都只是為了外在觀點，而自己的真實意念、真實感受早已被架空。

　　不斷反問自己：在理性的權衡下，面對外界時，有多少真話不敢直言？有多少情緒不敢表露？有多少理想不敢行動？如果理性的權衡只是為了扮演一個符合眾人期許的形象（所謂的好兒子、好弟弟、好伙伴、好老師），那麼，當這樣的角色扮演已成一種沉重的負荷，是否就該放下？

　　夜色迷濛的公路上，車輛絡繹不絕，疾飛的燈暈拖曳出細細長長的流光，匯聚成一條銀色河流，流向南方那片珊瑚海。我們乘著一葉扁舟，載著沉甸甸的思念，往天涯的盡頭漂流。

　　氣象報導說，今晚颱風的外圍環流將掠過恆春半島。行進中，夜空頻頻露出不安的騷動。過了楓港之後，天氣驟變，行道樹頓時變成祭神的女巫，在風中揮袖狂舞。滿天的斜風細雨，我們心裡卻寧靜依舊，月光瀲灧。

　　七個月不見，突然打電話給你，突然敲你的房門，突然約你夜遊墾丁，這麼多的突然，你卻沒有任何拒絕，就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。當初說好要密切保持聯絡，結果誰也沒做到。為了抽離舊情，彼此都以倔強的姿態防範理智的潰堤。你曾說，情感互動的進階模式不該只是電波與電路的隔空交流。在美感距離外，你需要生活的真實交集。我知道，兩地相思的愛情太古典，愛情的現代主義應該是兩個人一起吃晚餐，一起看電視，一起逛超市，一起丟垃圾，一起曬衣服，一起做很多很多事。然而，你的生涯抉擇拉長了幸福的距離，我們都無法輕易改變，只好閉眼忍痛，在地平線的兩端各自摸索新的人生方向。

　　風雨乍起乍落，墾丁一帶有風無雨，大街上人潮洶湧，熱鬧不減。我們混入摩肩擦踵的人群，周旋在滷味攤、烤魷魚攤與冰淇淋攤之間，肆意滿足味蕾。當我們習慣性的分享彼此手中的食物，曾經熟悉的對話默契悄然復甦。夜風一陣陣吹來，把堆積在心底的悲歡通通吹到九霄雲外。那一刻，我們眼底閃爍著同樣的光彩。

　　小時候，每當聖誕節來臨，總會在睡前偷偷閉眼許願，天真的冀盼聖誕老人能駕著麋鹿所拉的雪車，叮叮噹噹的來到窗前，悄悄送上一份禮物。不知何時，這樣的天真已經煙消雲散。年紀越大，參與聖誕節的興致越低落。縱使街頭張燈結綵，櫥窗擺滿松樹、雪人、紅燭等應景物品，還是難以放慢朝九晚五的工作步伐，融入歡慶的氣氛。

　　成年後，雖然不再對聖誕老人的禮物抱以憧憬，卻開始期待能去北國的冰天雪地裡旅行，體驗更原味的聖誕風情。記得《愛在聖誕節》這齣日劇裡，男主角與女主角曾一起編織夢想，兩人約好聖誕節那天要飄洋過海，遠赴加拿大的黃刀鎮（Yellowknife），追尋絢麗神秘的極光。歷經種種人生變故後，他們的愛情故事在西雅圖的教堂中敲響幸福的鐘聲。就在牧師宣告親吻儀式的那一刻，他們攜手奔離教堂，帶著飛往黃刀鎮的機票，把那一吻留在滿天極光的雪地裡，完成最後的儀式，也圓了最初的夢想。但願有天我也能激起那麼一股衝動與傻勁，讓自己的真實人生上演文藝片的浪漫情節。

　　此刻，窗外的大地沒有雪堆，也沒有蹁躚飛舞的七彩極光，只有沉沉的黑幕。然而，那些寄寓在簡訊、賀卡與糖果裡的聖誕祝福，美得像是一絹絹夢幻迷離的極光，不斷在我內心的那片夜空中婆娑搖曳。